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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一章

  可能是见过欧阳于芊的缘故,李晓晨一个下午都有点闷闷不乐,她希望廖清和能早点来接她,已经做好了早退的准备。
  下班前,廖清和电话如约而至,却是要她先回家,说晚上有事,可能要晚点回家。李晓晨嘟嚷着嘴不愿意,明明说好来接她的,可也没办法。廖清和哄着她说这个礼拜六陪她去买东西,今天的事情推脱不了。
  一个人回家,买菜煮饭,吃饭,喂乌龟,看电视。躺在沙发上等廖清和回来,她在想是不是该把见过欧阳的事告诉他。他一定做梦也没想到他的前妻和现任妻子会坐在一起喝咖啡聊天吧。
  小乌龟饭量见长但体积却不见长。已经和他们成了朋友,动物是有灵性的,他们知道你对它好,有时白天放在地板上,下班回来听见门响,两只乌龟会爬到玄关,爬上李晓晨的脚,痒痒的,很舒服。而廖清和回家无此待遇,他基本不看两只龟,所以龟也无视他。
  小时候家里老房子边有口很浅的天井,水清澈无比。井壁上长满了苔藓,里面有鱼,也出现过很小的两只龟。为此李晓晨和她的堂兄妹们常常蹲在井边等待出没不定的龟。不知道哪里来的,不知道是什么品种,没有人喂食,更没有现在养两只龟命好,有鱼有肉。后来却消失了,像来时一样没有根源。
  很久没打电话回家了,李晓晨打了个电话给大伯,和伯母聊着家常。大人们对于刚出嫁不久的侄女,最关心的莫过于孩子。问李晓晨怀上了没?李晓晨只能回答因为工作忙,还不想要。大人们语重心长的劝说着,年龄都不小了,生个孩子,以后年龄大了生孩子辛苦等等。李晓晨真想哭,她是有娘家的,虽无父无母,但有人催她要个孩子。
  听说堂哥又要结婚了,这次不是网恋也不闪婚,和公司的女同事谈了半年恋爱,准备冬天结婚。
  给廖清和打电话,问他什么时候回家,电话哪段很安静,廖清和的声音却很冷漠,说马上就回家。
  李晓晨本昏昏欲睡,一听那冷冷声音,再无半点睡意。她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廖清和,和早上截然相反的态度。但到是和他前妻见面让他生气了?他们也没聊什么,两人都没恶意,他没理由生气才对,若是别人高兴还来不及。
  坐在沙发上静静的等待门铃声,电视在演世界杯锦集,配乐是世界杯主题曲。倒霉的欧文、暴躁的鲁尼、不再年轻的贝克汉姆、很男人的卡恩、阴柔却帅气的因扎吉……这些名字她一个也没记住,因为根本不知道在演什么。她突然觉得很冷,最近变得小心翼翼,为什么会这样?她并没有做过什么让自己诚惶诚恐的事情啊?是心态上的变化?
  门铃声响起时,打了个冷噤,廖清和前两天的气是不是还没消?去开门,门外的人红着脸,却没有一点笑意。看来是哪里得罪他了,即使这样,李晓晨还是笑脸相迎说:“回来啦,饿不饿,我给你留了饭。”
  “不用,我吃过了。”廖清和看都没看她一眼,自顾自弯腰换鞋,然后进书房,李晓晨木木的站在原地,看着他的背影。
  等廖清和出来,她还站在门边,目光散涣,像个受气的小媳妇。
  “你站在那里做什么?我要洗澡,去给我拿衣服。”
  “你还在生气吗?”
  “生什么气?快点给我去拿衣服,调好水温,我要洗澡。”
  强硬命令的口气,眼前的人似乎不是他妻子,而是请来的佣人。声音冷到极点,这样的语气几乎让李晓晨崩溃。
  “你是不是还生那天的气?”可是他早上不是好好的,临下班时还哄着她?难道昨晚的人不是他丈夫,纸条不是他留的,电话也不是他留的?
  “哪天,嗯?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?”廖清和双手插腰,气势逼人,李晓晨移动脚步,试图走进他。
  “你今天又怎么啦?”
  “我问你,你是不是在段文涛的公司上班?”
  “嗯?段文涛?”
  “你少给我装蒜,谁给你介绍的工作?”
  李晓晨突然明白了几分,段文涛是她老板段总,“你明明知道还问?”
  “林跃是吧?他是段文涛的顾问律师?在他公司上班觉得很好是吧?难怪不要我安排,这样你们见面是不是方便一些?还有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段文涛是我前妻的丈夫!”
  李晓晨惊呆了,平淡嘲讽的语气让她转不过弯来。
  “怎么不说话了?”
  “廖清和你不要欺人太甚。”
  “从明天开始你给我好好呆在家里。要不是今天老钟告诉我,你要瞒我多久?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多尴尬,他们都知道以前段文涛和欧阳于芊背着我做的那些事,你现在居然他公司上班,你让我脸往哪里放?”
  老钟?就是前天见过的和老板一起来,说认识她的老钟?
  李晓晨冷笑一声道:“看来你也不是不在乎你前妻的嘛。”
  “这是两码事,你明天给我好好呆在家里,免得再出去丢人。”
  “不然呢?”
  “那你是还要继续做下去?”
  “我为什么要辞职?你前妻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?再说我根本不知道那家公司的老板娘是你前妻,我从来没在那见过她,她老公我只见过两次,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,又怎么会知道他是你情敌。”李晓晨嘴硬道。
  “看你是不想辞了。那好,我成全你。你继续上班,和老情人私会方便些。”说着抄起茶几上的车钥匙,摔门而去,连鞋也没换,根本不理会李晓晨问他去哪里。
  李晓晨终于知道为什么欧阳于芊会问她清和知不知道她在那上班了,原来她知道李晓晨在她丈夫公司,而她却以为她知道那是谁的公司。
  如果知道那是什么人的公司,她怎么会去呢?她怎么会做让清和难堪的事呢?
  如果知道这样,即使廖清和不说,她也一样会辞职的。刚刚说不辞职也只是愤恼廖清和的态度,嘴硬。明明可以好好说的事情,他为什么非要说得那么尖刻?而现在他又去了哪里?走到沙发前,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,九点多而已还很早。拨廖清和的电话,关机,她想和他说让他回家,她辞职。
  洗完澡出来,廖清和还是没回来,电话依然关机。她突然发现,她丈夫的手机关机,她是无法找到她的,不知道去哪里找,也没有他要好朋友的电话。一遍一遍的拨他的手机,拨到没电了,换座机,免提里永远是机械的女声,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,请稍后再拨。但她坚信,廖清和不会不回家。
  清晨醒来,居然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,电视还开着,在放健身操,灯还亮着,毛巾里的小乌龟还在睡。廖清和没回来。李晓晨的心空了,彻夜未归。除了出差,从没有过,即使再晚,喝得再醉,他也懂得回家。
  拨电话时,她真害怕电话那端还是机械的女声,幸好是嘟嘟的声音,响了很久,终于接通。廖清和慵懒及不耐烦的声音;“一大早打什么电话?”
  “清和,你在哪里?”
  “现在才几点?有什么事?”
  “你在哪里?”
  “这不是你该管的事,你怎么这么烦呐?早点去上班。”语气并无嘲讽。
  “你知不知道我打了你一晚上的电话?”可是这句话是对着电话忙音说的,听着电话忙音,眼泪就下来了。这是怎么啦?这都是她的错吗?他觉得她烦了,难道她没有资格管他吗?烦?她也烦,烦所有的一切,烦她开始在乎。今天去公司第一件事就是打辞职报告,然后打电话让廖清和早点回家,他们应该好好谈谈。她想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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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二章

  李晓晨一上班就递交辞职报告。老祈有点诧异,说,做得好好的怎么不做了,以前从来也没听说过要辞职啊。李晓晨随便找了个身体不好的借口搪塞过去,老祈不批,只好给林跃打电话,希望今天交接玩就走。
  林跃似乎明白什么,也没问,就说帮她说说看。老祈还是不批,说做了这么久都有感情了,换一个人又有得从新培养,无论是感情还是业务能力。最后段总打电话,不知道和老祈说了什么,老祈才非常不乐意的签了字,并且答应今天就交接。有黄小丽在也不用等人接班。
  李晓晨走,黄小丽很不乐意,以后做错事没人提她挡着,嘟着嘴,说她走了林律师肯定也不来了。李晓晨说想见林跃还不容易,打个电话给他,他就来了。黄小丽还说以后也见不到她了,李晓晨还是说了同样的话,打个电话她就来了,也可以去找她。
  中午,李晓晨给廖清和打电话,电话关机,给他公司打,说不在,问去哪里了,说出去了。李晓晨伤心,只是想和他说说话,让她早点回家,却遭到拒绝。她真怕他今晚还不回家,那怎么办?她真搞不懂廖清和以什么理由这样对她,她犯了什么错。和林跃,别说结婚后,就是结婚前也是没有可能的,就算现在单身,林跃即使对她依然一如既往,她也是不会答应的。她从不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。而工作的事,林跃也是好意,怎么能怪他;他也是不清楚情况。
  她不想去找廖清和,即使不回家,她也不去找,她并没做错什么。
  下午忙着做交接,也没空想那些事。等收拾东西下了楼才知道,电话没电,自动关机了。去菜市场,不管怎么说饭还是要吃的。没什么菜买也没心情煮好吃的,煮饭也是讲究心情的。买了点肉,走到青菜摊前看哪家的青菜比较水灵。要了把空心菜,抬头付钱时才发现卖菜的是上次差点把她撞倒的学生。今天也穿着那天那件蓝色校服,左胸还挂着校徽,上面写着第九中学,李晓晨不知道第九中学在哪里,也不知道这所学校好不好,只是想起,自己以前的高中是第二中学。找钱时,男学生还微笑着和李晓晨打招呼,表示认识。看来这个菜摊是他们家的,下课过来帮忙,真是个不错的孩子。
  转身离去时,听到久违的乡音,在外面十年,从来没有听过这么纯正的乡音。是刚刚那个男学生的声音,他在叫他妈妈,说四季豆买光了。李晓晨闻声回过头,一个近五十的妇人,在和他嘀咕着,李晓晨一楞,果真是乡音。没想到这里还能遇到家乡人,不禁多看了几眼,但没想过要上去搭讪。有人在摊前买菜,男学生在招呼,妇人低着头数着小票,不时的抬头和男生微笑着交流。俨然是一对亲密的母子。
  妇人突然抬起头,前方有人叫她,她“诶”了一声。就在这个瞬间,李晓晨看清了那妇人的脸。她的右脸眼角有一块红斑,白皙的脸庞有些苍老。在别人看来没什么,不过是块红色胎记,在李晓晨眼里却触目惊心。她站在原地,手无力的垂着,公司整理回来的杂物,和那把刚买回来的空心菜几乎着地,她的头脑有一阵眩晕,几乎使她无法站立。她很想蹲下身,蹲着不累,站着太累了,腰很酸。
  她和那个妇人隔着两三米的距离,那个妇人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,时而和她的儿子,大概是她的儿子吧,聊天,时而吆喝着路人说:“小姐,这青菜好,好久都没看见你了。”陪着笑,很真诚,然而这一切在李晓晨眼里都变了样,妇人的笑变成了谄媚,和路过的每个人谄媚,和她的儿子的笑也是谄媚的。眼前人来人往,李晓晨却没感觉,眼里只有那妇人谄媚的笑。
  偶尔来菜市场,却从来没见过她。不知道是自己没注意还是她们母子二人才刚来。若不是上次遇见那个男学生——妇人的儿子,今天她也不会去注意,一定是买完菜转身就走。还有很多事等着她,她要回家喂乌龟,煮饭,要看电视,等廖清和回家。对了廖清和和她吵架了,他不理她,但她还是要等她回家,他会回家的。可是眼前的妇人却打破了这一切,让她的大脑停止了思考。她始终无法转过弯来,眼前长着红斑说着家乡话的女人是谁?是谁会让她匆匆行走的脚步停住?
  她在那站到很晚,很多人都用一种别样的眼光看她,以为她是个傻子或者木头吧。她现在的脸色一定很不好看吧?那对母子收摊了,看来他们今天生意不错,高兴的和他的儿子说着什么,李晓晨能听懂的,却没听进去,仿佛不是母语,是一种陌生的语言,和德文法文一样,成了外文。走时,妇人的儿子还上来和她说话,问她说怎么还不回家?在等人吗?“等人?”在菜市场等人吗?李晓晨只是傻傻的笑着,看着他们手挽手的离去。多亲密的一对母子。
  菜市场空荡荡的,大家都在收摊,准备回家,灯一盏一盏的息了,蚊子出奇的多,往李晓晨脸上,手臂上,脚上,凡是可以裸露在外的肌肤,蚊子都会上去盯盯,看看能不能吸出血。血,鲜红的血,这是他们赖以存活的食物,也是李晓晨赖以存活的液体。李晓晨觉得又疼又养,却腾不出手来打蚊子,抓痒,很难受。她突然清醒过来,天黑了,她该回家。木木的向菜市场的门口走去。
  她特别想廖清和,想让他抱着她,她想摸他的脸,吻他的唇,想听他的声音,听他温柔的哄着她,说好听的话。他很久都没有对细声细语的说过话了。腾出一只手吃力的掏出包里的手机,却发现手机早已自动关机了。
  在路口栏了辆车,和司机说去高新科技园。廖清和一定还没回家。她不想回去等他,她想马上见到她。
  在廖清和公司楼下,仰望这栋三十几层的高楼,有很多窗口都亮着灯,她不知道哪个窗口的灯光是廖清和办公室的。进了大楼,保安询问她去几层找谁。她说去晨光科技,找廖清和。保安不知道廖清和是谁,但知道晨光科技,让她上27楼,李晓晨是上了28楼,她记得,廖清和的办公室在28楼。
  空着手,她把东西落在了出租车上,却浑然不觉。出电梯时小跑着进了廖清和办公室,办公室外的秘书室有人。前台已经下班,所以没人拦她。
  秘书小姐,上次见过的方秘吧,还有另外两个女的,正在打文件。看到站在门外脸色苍白,头发凌乱的李晓晨,有些吃惊,问道:“小姐,请问找谁?”见过一次,从秘书室门口进里面的总经理室,显然她已经不记得李晓晨,或者上次也没有注意看过她。
  “请问你们廖总在吗?他下班了吗?”
  “廖总?你找她有什么事吗?他上午出差了。”
  “出差?去了哪里?怎么没告诉我?”声音有些慌乱。
  “你是?”
  李晓晨没有回答她是谁,只是问:“你们有他办公室的钥匙吗?我想用下电话。”
  “小姐,您贵姓?要不我帮你打个电话给他。”
  那位方秘继续问道。
  “小姐,开一下办公室的门,我只想打个电话。”
  “我这里有电话,借你。”说着拿出手机递给李晓晨。
  李晓晨摇着头,不愿意接。然后走到她的办公桌面前问道:“打外线要哺?”
  “拨九。”
  拨了九,然后按下一串熟烂于心的号码,她真害怕那个电话还是关机,或者不接。她忘了,不是用自己手机打的,那是他秘书室的电话。
  电话在长长的“嘟嘟”声之后,终于传来了他的声音,那声音几乎让她哽咽,强忍着。他叫的不是她,而是“小方。”
  “是我,我想进你办公室。”只说了一句话,然后把电话递给了方秘。现在她没心思欣赏眼前的美女,也不会想这女人和廖清和有何瓜葛。电话那端不知道廖清和和她说了什么,她只是应承着,没两句就挂了。接着拉开抽屉,从里面拿出一串钥匙,很恭敬的对李晓晨说了句:“请跟我来。”
  “我们在外面,有什么需要可以拨601。”然后退出去。
  李晓晨一刻也没等,直奔大班桌,拉长电话线,坐在地板上,靠着墙。这样让她有依靠。电话拨通,只想了两声,就接通了。“喂。”是廖清和的声音。她再也忍不住,哭着问他,“你去哪里了?我找不到你。”
  “我在成都。怎么啦?”声音淡淡的,并没有因为她哭而变得温柔。
  “我找不到你。”李晓晨继续呜咽。
  “我在成都你当然找不到我。”那头传来嗤笑的声音。
  “你什么时候回来?”
  “过两天就回去。你怎么啦,好好的去我公司干嘛?”
  “我要你回来。”
  “你在做什么?吃饭了没有?”电话那端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起来。
  “没有。你回来吗?”
  “你怎么一直问这句呐,我不是说了我在成都吗?”
  “你回来,我想你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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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三章

  李晓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,后来回想起来是坐计程车。公司的几个美女秘书说要送她,李晓晨拒绝,现在除了廖清和,她谁也不需要。当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把自己吓了一跳,这是个危险的信号。
  到小区门口是司机提醒她下车的。一个傍晚都处于懵懂状态,忘记了廖清和对她说过什么,是凶她还是在哄她,只记得自己一直哭。廖清和既没说回来,也没有说不回来,问她怎么啦,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和他说。
  回到家只觉得累,也不知道开灯,跌跌撞撞摸到沙发边躺下,把红色的抱枕死死的抱在怀里,不在乎有多热。也顾不得那两只饥饿的小乌龟,饿一个晚上不会死。她曾经饿了一天也好好活着。没有那么容易死,不仅仅是人,乌龟也一样。
  这一天其实和往常一样,只是廖清和没回来,而她却意外的遇见了曾以为已经死去的人。是的,她死了,早在父亲走后,就死去,在李晓晨的心理死去。
  父亲还在时她还小,不知道讨厌,更不知道恨。被人欺负了只叫“爸爸”,父亲不在就只能躲开那些孩子,有些坏孩子说她没人要,妈妈跟人跑了。虽说只有六岁,这种事却记得清晰,后来知道一直不回来的妈妈真的跟人跑了。玩伴都是妈妈给洗澡洗衣服,梳小辫,她却是爸爸。她很乖,从来不哭。后来也有女人来过她家,不知什么原因总是呆不了两天就走了。她不讨厌来她家的女人,虽然都没她的妈妈漂亮。
  其实没有思念的,记忆面貌也是模糊的。只是见到的刹那却无比清晰。以前,那个女人不能说不疼她。记得她有一个很漂亮的镶了个小小洋娃娃的发夹,是那个女人给她买的,她不清楚那时自己几岁,那大概是最早的记忆,也是有关母亲的最清晰的记忆之一。记忆中父母并不争吵,只是有一天早上醒来她突然不见了,后来再也没见过。现在,她认为抛弃她和父亲的那个人不能称之为母亲。她不是没想过见面这个问题,但她一直坚信自己不会再认她为母,她没有资格。
  父亲走后的日子有多彷徨,只有她自己知道。每日放学后徘徊在村口等待,等待。那种绝望的心情至今还记忆犹新。如果那一年那个女人回来,那她一定是感激她的,感激她收留了她这个拖油瓶,而不是现在的恨。她始终无法理解作为一个母亲怎么可以这么狠心,她不相信她没有听说过父亲已经不在了。就算她不知道,难道就在十几公里以外的舅舅和外婆也不知道?一年不知道,两年也不知道?以至于死前才记起自己曾经有过一个外孙女?
  在最苦的时候,她曾经想过要去外婆家借些钱缴学费,只是她怕被拒绝,连母亲都不要的孩子,舅舅舅妈怎么会怜悯呢?她已经记不得舅舅的样子了,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曾经很疼她,后来却一次也没来看过她的舅舅。
  就在那年她认识了林跃。13岁的林跃。林跃是她同桌。虽是同桌,在那之前也不怎么说话,各学各的。偶尔也会和其他同学一样,分分三八线什么的,但都中规中矩,林跃不欺负她。那段时间学习成绩掉得厉害,班里都知道她的情况,林跃成绩好,老师让他辅导她。林跃也是个懂事的孩子,不像别的男生一样调皮捣蛋,也从不作弄女孩子,老师让他辅导她,他便认认真真的辅导,后来情愫的萌发和那时候有很大的关系吧。
  只做过四年级一年的同桌,五年级开始不同班,直到初二,中间隔了三年的时间,他们不熟,见了面也不会打招呼。初二时是前后桌,初三时不同班,中考考取了同一所高中,但依然不同班直至高中毕业。
  高中会考结束,林跃找到她时,她已经把行李打包好,准备和她的学生生涯说“GOODBYE”。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,却没有长谈。李晓晨只是说了句:“对不起。”其实她不用说的,林跃已经和宋晴在一起了。林跃质问她为什么的时候,她也只是说不为什么。包括说有的,放弃高考,放弃他。
  她被强光刺醒,非常不情愿的睁开眼。眼前向她微笑的人不是廖清和是谁?确认是他后,想也不想的扑进那个怀抱。她需要。顾不得他们昨天晚上刚刚吵过架,或者她根本没有拐过弯来,沙哑的叫了声:“清和。”这一声“清和”把廖清和的心都叫碎了。现在是凌晨两点。她的老婆还睡在沙发上,满脸泪痕,额头上都是汗,也不知道开空调,不知道热吗?幸好他赶上了最后一班机,否则他老婆该怎么办?
  “怎么睡在沙发上?空调也不开,没洗澡吗?看你一身黏黏呼呼的。”廖清和擦了擦她额头的汗。李晓晨想哭的,却没有眼泪,也许打电话时流干了。
  “告诉我,今天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,怎么哭成这样?”
  李晓晨只是靠在他怀里,不想说话。她发现红色抱枕远远没有廖清和的怀抱舒服,虽然它真的很柔软,颜色也很好看,但总觉得缺少什么。
  “我去放水,一起洗个澡好不好?”
  廖清和搂着她,声音无比温柔。他每说一句话,她便把他抱得更加紧些。洗澡比起拥抱,她更加需要拥抱。看她这样,廖清和也任她抱着,她从没这样依赖过他。
  夜,寂静。沙发上拥抱着的夫妻,静静的,只有彼此的呼吸。廖清和的下巴抵着李晓晨的额头。李晓晨则披散着头发,伏在廖清和胸前,听着他心口的起伏。
  再过一个小时,世界杯决赛开始,全世界不知道有多少人守在电视机前等着看意大利和法国决一死战。而廖清和坐在电视机前却不是等着直播的世界杯,他在安抚他老婆,老婆比足球重要。
  “来,起来,我们去洗个澡。”廖清和推了推怀里的李晓晨,他不确定她有没睡着。很出乎意料,李晓晨抬起头,看着他,对他点了点头,点头的力道把她的泪水从眼眶中带出,滑落在脸庞,廖清和伸手拭去,然后搂过她,轻抚她的背道:“我不回家你就这样了吗?”
  这一提醒,李晓晨才缓过来,他们在吵架。她忘了。她竟然去求他回来,求他回来安慰她,她什么时候变这么懦弱了,需要依靠到不要自尊的去求别人施舍,求别人怜悯。而此刻她对这个怀抱却如此无能为力。这种时候,往往情感占上风,她真的有些懊恼,掉下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,死命的捶打着廖清和的胸,眼前一片模糊。廖清和握住她手臂,几乎是笑着说道:“我不是回来了吗?别哭了,以前不知道,原来你这么爱哭,昨晚一个人在家哭了多久?”
  李晓晨看着她,不知道是恨还是爱,是哭还是笑,他以为她是因为她不回家才哭。在过去的几个小时,他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,在最最需要他的时候,他不在,但他还是回来了,不管什么原因,她应该庆幸自己的丈夫还是有那么一点在乎她的,尽管就在二十几个小时前那么莫名的伤害她,摔门离去,甚至夜不归宿。
  她脱离他的怀,边走边拭泪,确实很热。该冲个澡。走进卫生间,脱了衣服,打开喷头,不知为什么却蹲下身放声大哭起来。她是恨的,恨她的母亲,恨她抛弃了她,恨她让她成了没人要的孤儿,是她让她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不敢有任何的奢望,无论是经济还是精神。如果她没有抛弃她和父亲,她就不会生病;那样说不定,父亲还好好活着,她也不用遭受那样的痛苦。难道这一切真的都是命运吗?注定她这辈子得不到父母的爱吗?他们说,有些人注定没有子女命,而有些人却注定没有父母命?她是注定没有父母命,那么孩子呢?孩子呢?
  门外的廖清和在敲着门,焦急的叫着“晓晨,晓晨,开门”。李晓晨没有理会,她也哭自己的脆弱,哭自己向别人乞求怜悯和同情,还有门外的男人,她真的爱上他了吗?以至于不顾一切的扑向他。
  门开了,廖清和站在门口,开门的声音却没有阻止李晓晨哭泣。声音变得沙哑,渐渐的变成抽泣。廖清和走向她,把她扶起,问她:“今天出什么事了吗?还是遇见什么人了?”现在他确信,今天一定是发生了什么,否则不会没完没了的哭。进家门时,虽半信半疑,但始终坚持她是因为自己不回家,所以觉得恐慌。
  “别哭,我们先洗澡,洗完澡再和我说出什么事了,好不好?”
  李晓晨胡乱的点着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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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四章

  廖清和正坐床头给李晓晨吹头,长长的头发吹干后细滑柔软,抓在手里舒服极了。李晓晨不哭了,听着吹风机嗡嗡的响声,望着橘黄的台灯发呆。廖清和的短发很快就吹好,收好吹风机上床,抱着李晓晨,让她躺下。李晓晨方才醒悟过来,有些不解的望着廖清和说道;“你怎么回来了?不是去成都了吗?”
  廖清和对着李晓晨又好气又好笑,反问道:“我回来这么久才问这个问题?再说了,不是你哭着让我回来的吗?”
  “我让你回来你就回来了?”
  “好了,躺下。你不累吗?我很累了,来,一起躺着。”廖清和已经躺下,拉着李晓晨的手,想让她躺着说话。
  “我不累。”李晓晨的声音由于刚刚声嘶竭力的哭泣而变得有些沙哑。
  见她没有躺下的意思,廖清和索性坐起来,“想喝水吗?我去倒点。”
  李晓晨点了点头,廖清和转身去了客厅。看着他的背影,李晓晨响起今天有世界杯决赛,不知道现在几点了,应该开始了吧。
  廖清和倒了一大杯水进来,李晓晨喝了一大半,剩下的小半让廖清和给喝了。把杯子放床头柜上,上床。李晓晨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,直到他躺下。李晓晨有些不解,但没问,只是说:“你去看球吧,今天决赛。”
  廖清和面露微笑道;“你想看?”
  李晓晨摇了摇头,“我想睡一会儿。”
  “那就躺下一起睡,如果你想看,我就陪你去。”
  若是平时李晓晨一定会反驳他,自己想看却装好人,说陪她。可是今天她没心情,只是淡淡的道;“你去吧。”
  廖清和伸手强拉着李晓晨躺下,说;“我现在不想看,明天看重播也一样的。”
  李晓晨没说什么,顺着他在他身旁躺下,枕着他的手臂。
  “不打算告诉我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?”
  李晓晨半响不说话,廖清和也没逼问,想让她自己开口。
  沉默。沉默。
  “清和,今天看见我妈妈了。”在廖清和以为李晓晨今晚不会开口时,她突然开了口。语气那么的淡漠,仿佛和她无关。
  “你妈妈?在哪里?”廖清和坐起来,俯视着她,而李晓晨也同样仰望他。
  “菜市场。她在买菜,和她儿子。”
  “菜市场?你以前没见过吗?”
  李晓晨没回答,眼睛盯着天花板,没有焦距。廖清和又重新躺下,把她紧紧的拥在怀里,他终于知道她为什么哭,为什么不要自尊的去求他从成都飞回来。
  “你还记得她?”
  “记得,她的右脸有块红斑,记忆太清晰了,忘不掉。”
  “过去想过她吗?”廖清和问道,言语里满是心疼。
  李晓晨在他怀里摇着头,唔咽起来,“我恨她,清和,我恨她。”
  恨也是一种情感,因为无法爱所以才选择恨。
  廖清和轻抚着她的后脑勺,轻轻的说道:“不要恨,晓晨,都过去了不是吗?现在更重要,不要去恨,那样苦的只是你自己,知不知道?”
  “可是,我过去所经历的让我不得不恨。今天我就站在她面前,她向别人笑,根本没看我一眼。清和,你说她怎么能这样,连自己生的女儿都不认得,还是她早已经忘记自己生过这么一个女儿?清和,你说为什么她当年不回来把我带走,为什么不回来……”
  李晓晨说着说着开始催打廖清和,边说边哭,上气不接下气。廖清和任她发泄,现在她除了他还有谁?
  她真的只有他。
  “为什么还要再让我看见她,还让我认出来。清和,我以为她死了,我一直当作她死了。连子女都不要的人,还不如死了算了。她不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,我心早已经死了,你不知道我多想和我爸爸一起死去……”
  廖清和没听完她的诉说就把她拥入怀中,他实在不忍心再听她说下去,嘴里喃喃的安慰着她;“好了,好了,都过去了,现在有我,一切都有我。我们好好生活。”
  “清和,你不知道过去我心里有多苦,也不能跟别人说,清和,清和……”
  “我知道,我知道。别哭,别哭,都过去了。”
  她从来没有这样发泄过,也没有诉说过,一次也没有,哪怕偶尔和同事去吃饭喝醉酒也不曾失态,总是保持清醒和理智。她总觉得自己不需要发泄和倾诉,她可以承受,习惯了承受。就是在林跃面前也一样,或许她是不想让他看到她的懦弱和孤独。没有人知道她比谁都需要依靠,都想要依靠,就像此时此刻。或者,连她自己也没发觉。
  她没力气说话了,也不想说,廖清和总是这样轻抚着她的头,让她安心,让她不想动,让她心甘情愿的变成一只乖顺的羊羔。她闭上眼睛,想睡,她现在不想让廖清和去看世界杯,她需要这个怀抱。让她温暖安心的怀抱。
  楼上一阵欢呼,天也许就快亮了。
  醒来已是上午十点,头有些昏昏沉沉,大概昨晚太晚睡的缘故。李晓晨摸了摸枕边,没有人。下床出了卧室,还是没人,大概去公司了。餐桌上放着早餐,李晓晨喜欢吃的荷包蛋,小萝卜干,廖清和准备的。
  两只小乌龟已经起床,正朝着李晓晨站立的方向爬行,乌龟的窝边放了些新鲜的肉和青菜,李晓晨蹲下身,摸了摸杰瑞的背,喂了她一块肉,旁边的汤姆不干了,也上前要李晓晨喂,李晓晨微笑着给汤姆喂了一块。这肉和菜是廖清和早上去买的。
  肉还没喂完,家里的电话就响了。
  “起来了?”
  “嗯。”
  “吃饭了没有?”
  “没有。”
  “去吃碗稀饭,冰箱里有菜,中午自己吃一点。下午要去上班吗?”
  李晓晨在电话这端想起昨天的辞职报告已经批了,顿了顿说道:“不用,我辞职了。”
  电话那端是沉默,他大概正看文件吧,或者正在签名。
  “晓晨。”
  李晓晨在等着他的下文,然而他却说;“要不中午来公司,我们一起吃,好不好?”
  “不用,我吃稀饭就好了,都十点多了。”
  “我晚上早点回家好不好?”
  “好。你晚上想吃什么?”
  “你想吃什么就做什么吧,我什么都可以。要不,我让姐姐陪你去逛街?买些衣服,我也要买。”
  “我今天不想去,等你有空一起去吧!我还想睡觉,头有点疼。”
  “难受吗?床头柜里还有药。”
  “不用吃药,可能昨晚睡太晚了,有些沉,睡一会儿就好。”
  李晓晨想起昨晚的哭闹,有些懊恼自己的失态,为什么一点自制能力也没有?还有昨天见到那个女人反应为什么那么强烈?冷静下来想想,其实没什么的,就当作没见过。年初出嫁那天晚上,伯父就给过她电话的,她不理解,她为什么还有脸找上门来。至于她也在这个城市这件事完全被她忽略了。她根本没想过要再见面。不过,那也算不上见面吧,只是她看见她而已。李晓晨突然想知道,如果昨天她上去表明身份,她会是什么反应?惊讶?懊悔?还是哭泣?她会向她祈求原谅吗?
  电视上都这么演;母亲离家出走有原因,不回来寻找孩子也有不得已的苦衷;后来重逢,母亲悲痛欲绝,祈求儿女原谅,而为人子女总是宽容理解,然后抱头痛哭,母女团聚,从此成了朋友一样的母女。每次李晓晨最看不得类似的节目,一看到就换台,并且接着的几天会变得莫名的烦躁。虽然那不过是电视。
  然而在李晓晨身上发生的却没有那么美好,她发现自己是个极没度量的人,她不可能去原谅那个女人,也不会去认她,以后也不会再去那个菜市场,就当做了一场噩梦。也不想再去恨,也许因为昨晚廖清和说过的话,或者是那个对她微笑的纯净的男学生。他应该是她弟弟吧,和她血缘上最亲近的人,可血缘相近又怎样,终究不过是陌生人,就算再次遇见也不会对他微笑,不会打招呼的陌生人。注定的,虽然他无辜。
  吃完稀饭,睡了一觉,三点起来,还很热。她又开始过闲人富贵的生活,每天呆在家里,有心情或者兴趣了去小区的美容院做做美容,也可以报名练瑜伽;买喜欢的书,煲廖清和喜欢的汤,每天等着他下班……她甚至可以足不出户,只要一个电话,沃尔玛或者家乐福就会送货上门,不用顶着大太阳去买菜,也不用挤着公交车提着大包小包往家里赶。
  就像这个燥热的下午,她突然想去做脸。自从上班后,很少光顾美容店,脸部虽看不出什么异样,但她就是想去,也许是打发时间,也许只是想花钱,又或者家里太安静了,会让她觉得了无生气。一边洗脸,一边听着美容院里的轻音乐假寐,也是一种享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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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五章

  美容院出来的那个傍晚,李晓晨没去菜市场,也许她再也不会踏足那个市场。早上廖清和已经买好菜,都是李晓晨爱吃的。李晓晨虽没有特别高兴,但也没觉得不开心。人是种很奇怪的动物,对于某项事物或者某个人的不满,待发泄过后便可以心平气和了。廖清和成了出口,李晓晨的出口。
  李晓晨喜欢这样的廖清和,待她温柔,让她发脾气,让她依靠的廖清和。昨晚他若是没回来,她也不会责怪他。没有理由。日后的日子还是一样的过,也许不会再吵架,但也不会向他说起过往。说那些事是需要情绪的,没有宣泄的情绪,有些事情可以一辈子藏在心里,就像昨晚。
  廖清和很守约,饭还没做好就回来。轻轻拥着在抽油烟下的她,前几天的事仿佛都没发生过一般,亲昵的轻吻着她的发,李晓晨笑着任他拥抱,她喜欢这样的感觉,虽然今天的拥抱里多少带着同情和怜悯,但她不在乎。因为是廖清和,不是别人。
  吃完饭,两人去散了一会儿步。回来时经过水果店,买了个西瓜。本来廖清和说去逛街,李晓晨不想去,觉得累,可能白天睡太多了。
  电梯里有人在谈论世界杯,李晓晨想起,昨晚廖清和没看比赛。两个男孩,谈论这齐达内如何如何,马特拉齐如何如何,李晓晨听得一头雾水,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。一出电梯,李晓晨就问廖清和:“你今天看重播了吗?”
  “没有,哪有那个美国时间。有空再看,都知道结果了,也没什么了。”
  “没什么吗”李晓晨把眼瞪得老大,像是不认识。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从廖清和口中说出的话。一个常常凌晨三点起来看球的人说世界杯决赛不算什么,让人怀疑这话的真实性。
  “那么大惊小怪干嘛?我没说不看,只是没时间。”
  李晓晨扁了扁嘴,白了他一眼,掏出钥匙开门。
  廖清和在她头上敲了一下,“你老公不看球,你不高兴?”
  “爱看不看,和我有什么关系。”李晓晨说得很小声,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。
  “你说什么呢?”廖清和没听到她的嘀咕,但知道不是什么好听的。
  “我什么也没说。”说着闪进门内,以极快的速度脱了鞋,赤着脚奔向卫生间,跟在后面的廖清和在喊:“跑什么,鞋也不穿,有本事别出来。“李晓晨完全无视。
  出来时,廖清和在餐厅切西瓜,很熟的瓜,很沙,透着诱人的红,让人口水直流。廖清和西瓜切得不好,一块大,一块小,还切坏了一块。李晓晨看着果盘里那块水分充足无皮的瓜,觉得是种煎熬。顾不了那么多,也不用牙签,抓起来就往嘴里放。虽没冰镇过,但也清爽解渴。廖清和看着她那副没吃过西瓜的样子好笑。
  “你笑什么?没见过美女吃西瓜?”李晓晨拿起一块小些的往他嘴里送。
  “放冰箱里速冻一下,吃起来比较舒服。”
  “我等不及了,从小没吃过西瓜。而且你还切坏了一块,我看不下去,必须把它消灭掉,不然心里不舒服。”说完这话,又往廖清和嘴里送了一块,廖清和张嘴应承着,却不笑了,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凝重。
  “很甜吧,这老板还不错,上次挑的那个也很甜。我最喜欢吃西瓜了。”李晓晨自顾自的说着,接着你一口,我一口。
  “你吃吧,我等一下吃冰镇的,把这些放冰箱,放下面,更快,等一下就可以吃了。”
  “知道了,真啰嗦。”
  廖清和收拾桌子,李晓晨把西瓜放冰箱,吃了两块有点饱,一肚子的水,打起了饱嗝。光着脚去玄关穿拖鞋,然后去阳台收衣服,让廖清和先洗澡。廖清和很听话的进了卫生间。李晓晨在收拾衣柜,很久没收拾,有些乱。
  还很早,今晚如果廖清和没事,可以和他一起看电视。很久没枕着他的腿看过电视了。那张布艺沙发一点也不输给卧室这张床。床,只是睡觉用。而沙发可以坐,可以躺,不会让你觉得寂寞,你也永远感觉不到冷漠。它带给你的永远是温情。它的某个位置永远放着那个红色的抱枕,而红色抱枕仿佛永远属于它,他们的放在一起颜色那么协调,让人感觉他们永远是一体的。
  李晓晨喜欢枕着廖清和的腿躺在沙发上,拿着遥控,爱看什么就摇什么,廖清和从不和她争。而他总是帮她捋顺耳畔和前额的碎发,偶尔也轻轻捏捏她的脸。那种踏实和温暖不言而喻。
  今晚的廖清和果真没有什么事,两人如平时,一个坐着一个躺着。李晓晨努力的寻找着最舒适的位置。在放八点档的连续剧,很好听的粤语,虽然大部分都听不懂,看着繁体字,半猜。
  “今天给我妈打电话了。”廖清和看完短信,合上手机,低着头对李晓晨说道。
  望着电视屏幕的李晓晨转过脸有些诧异的看着廖清和,问道:“都说什么了?”他一般不主动给他妈妈打电话。
  “也没说什么,就是问有没怀孕。”
  “哦。我也有段时间没和她通过话了,过几天给她打个电话。”
  “没事。要是你愿意,她也愿意,就接她过来住一段。你一个人在家也无聊。”
  “我当然好,你妈她愿意吗?”
  “我和她说一下,不来就算了。”
  “你没和她说流产的事吧?”
  “没有,告诉她还不是让她伤心,不知道我姐有没和她说。我舅妈知道。”
  “哦。”
  两人都没说话,李晓晨接着看电视,却不知道在演写什么。
  “晓晨。”
  “嗯。”
  “你是不是在怪我。”
  “什么?”
  “孩子的事。”
  “怎么会,我也有责任。”李晓晨再也看不下去,闭上眼,转了个身,把脸埋进了廖清和的腰里,死死的箍住他,不让自己有喘息的机会。
  廖清和轻轻的摩梭着她的头,一下一下,在安慰她,也是在安慰自己。
  “你不要自责,孩子还会有的。”
  李晓晨突然觉得这套没有边沿的沙发很没安全感,她想说一些事,却说不出口。她想靠着廖清和的胸膛说,慢慢的说,所有想说的都告诉她。
  “清和。”
  “嗯。”
  “我们不看电视去睡好不好?”
  “好。”
  “那你抱我进去。”
  说这几句话时,她的头始终没有抬起来,声音里带着不透气的喘息和焦虑。
  廖清和抱着她进了卧室,帮她盖好被子,让她乖乖的躺着,他去关灯,把西瓜覆上保鲜膜,放到保险柜。
  很快,卧室只剩一盏台灯。
  的确还很早,才九点。长夜漫漫。
  “不想睡吗?”
  “不想。想和你这样躺着。”李晓晨如是说道。“你昨晚怎么突然回来了?其实我也是一时很堵才给你打电话的。”
  “想回来看世界杯。”
  “成都没世界杯吗?”李晓晨笑着。
  “成都世界杯哪有家里的好看。”廖清和捏着李晓晨的鼻子,很认真的说道。
  “你前天晚上睡哪里?”
  “你说呢?”
  “就是不知道才问你的。睡哪里了?”
  “傻瓜,除了睡公司还能睡哪。你以为我去哪里?”
  李晓晨没回答,她心里有过很多种答案,有可能去他姐姐家,有可能去朋友家,也有可能去了某个她不知道的红颜知己家里,或者是住宾馆,却独独漏了公司,因为公司的床太小,他一定不愿意睡。
  “你以后不许夜不归宿。”
  “不会,以后不会了。”廖清和把李晓晨抱在怀中,仿佛在宣誓。“辞职是不是觉得委屈?对不起。”
  “不会,我是心甘情愿的。”
  “我给你安排一点事做好不好?”
  “清和,我想先休息一段时间,过一段再说好吗?”
  “也好,随你。我那天是不是很凶?”
  “嗯。”
  “是不是很难过?晓晨,其实我也很难过的,不仅仅是面子的问题,你在那里上班突然让我觉得没有安全感。就像上次一样,被人欺负了,在你身边的人却不是我,而是他,他还给了那个女人一巴掌,是他在为你出气,你们还手牵着手下楼。我当时真的很生气,其实我很不太愿意见到他的,你认为我没度量也无所谓,现在想起那天的情景我心里还是很不舒服,不仅仅是你们手牵手的时候,每次他看你的眼神也让我很不舒服。”
  “你不相信我吗?其实我们什么也没有,有过感情也是过去,很久以前的事。”李晓晨抬头望着廖清和,他们对视,她希望他能透过瞳孔看到她的内心。
  “我知道。”
  沉默。
  沉默。
  “清和,我以前有过小孩,很早以前。”
  “你不用告诉我这些的。”
  李晓晨望着他,她在他眼里看到了疼惜。原来她是被疼爱的。
  “我想告诉你。我在17岁时被人侵犯过,所以我没有和林跃在一起。在20岁时打过胎,其实我不是个好女人。我不要那个孩子,因为那个孩子的父亲她嫌弃我,嫌弃我不是□,她是多余的,所以我抛弃了她。我真的不是个好女人,在结婚之前也没有告诉过你这些,你是不是觉得不值,娶了一个这样的女人?”
  “不要这样说,不要这样说。我不在乎这些的。”廖清和搂着她,紧紧的搂着。
  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,就是想说,想说给你听。”
  李晓晨还想说什么,唇却被堵住了,廖清和不让她说,现在没有什么比这唇来得真切。美妙的唇,伴着咸咸的泪水。李晓晨不知道是不是她的。是的吧,廖清和不会流泪的。
  她其实还有很多话想对他说的,也想问他,关于他的前一次婚姻,他的过去。只怕过了今晚,她再也没有勇气说她的过往,也没有勇气问他的前尘。
  就这样吧,何必说,何必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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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六章

  对于李晓晨的母亲,他们绝口不提,就像没发生过一般。廖清和不提是怕李晓晨伤心,而李晓晨不提是她心里真的当没见过。
  呆在家,李晓晨过起结婚最初时的日子。每日可以睡到日上三竿,有兴趣时便起来给廖清和做顿早餐,不想起来就睡个懒觉。廖清和从不叫她。日子过得舒适自在,婚姻初期的约束和拘谨消失得无影无踪。虽是自在,但也空虚,看闲书以外的时间是围着廖清和转,想着他喜欢吃什么,不喜欢吃什么;需要添领带衬衫,袜子很旧了……
  廖清和的母亲最后还是没有来,理由是她要帮忙照看刚出世不久的孙子,廖清和也由着她。“天要下雨,娘要嫁人,随她去吧。”说这话时,廖清和一脸阴郁。李晓晨知道他心里多少有些不快,也理解,从某个角度说,他们实际是同一类人,被抛弃的那类。李晓晨想着,丈夫的母亲也是自己的母亲,而她终究是没有父母命的。
  夏天不是个好季节,容易让人烦躁,而且没食欲。李晓晨想着做些清淡的菜,去地下超市买了些海蜇回来,廖清和喜欢吃。
  收银时看见那个向他微笑的男生和他的母亲,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,约莫50岁的样子,大概是一家三口吧,来S市这么久了偏偏在这几天遇上两回。那个女人在排队,父子两先出了收银台,在出口处等。李晓晨一直冷眼旁光,不似上次时失态。经过调整心态已经平和许多,目光不经意的与男生的视线相交,他在微笑,向李晓晨微笑。李晓晨却挤不出笑容,一丝都没有。她突然觉得自己冷漠,那个孩子有什么错,和她还是血缘上的姐弟。
  李晓晨不禁打量起站在男生身边的男人。中等个子,头发有些花白,蓝色衬衫黑色裤子。客观的说,看上去是个和蔼的人,但李晓晨没看出他哪一点比得上他的父亲。倘若当初被接着,她今天是不是就和这一家三口一起在超市说说笑笑的买东西?而那个男人会成为她继父,她一定会为违心的叫他“爸爸”或者奉承的叫“叔叔”;而对那个女人也会感激涕零,没让她成为孤儿,对眼前的男生也将疼爱有加。他们收留了她。然而,那不过是倘若。
  父亲,可悲的父亲,到死的那一刻,还和对面收银台的女人保持着婚姻关系。短暂的一生,庸庸碌碌,只留下了她。
  傍晚还没开始做饭,接到廖清和电话说出去吃饭。李晓晨也乐得,大热天煮饭是个体力活。两个人出去逛逛也好,廖清和心里也不痛快,难得他有时间。
  精心打扮了一番,等着廖清和的车。廖清和快七点了才到,李晓晨饿得实在不行,先吃了个苹果。喂完小乌龟,电话才来,说让她下楼在小区门口等。
  两人去了有名的海鲜馆,廖清和是常客,提前订了个小包间,点了一桌的菜。看着一桌的海鲜,加上环境优雅,李晓晨胃口大开,一盘一盘慢慢消灭。两人边吃边聊,相互剥虾、夹菜、盛汤,还小喝了一瓶啤酒。
  吃完饭,手牵着手在步行街散步,廖清和买了套运动服,李晓晨买了一套护肤品。两人慢悠悠的逛着,不用赶时间,也没什么可买的,漫无目的。在一家水晶店门口遇见屈娟娟和宋晴。是廖清和先看见的,他提醒李晓晨迎面走来是她的同学。李晓晨看着屈娟娟和宋晴亲密的挽着手,突然发现他们原来是那么的好。屈娟娟和谁都可以成为好朋友,和宋晴是,和赵青青也是,与她也差点成为闺蜜。
  既然遇上了,即使再不情愿也得上前去打声招呼。
  “就你们两?还有两个护花使者呢?”李晓晨故意向后望了望。
  “我们哪有你命好,有老公陪着,小晴,你说是吧?”屈娟娟陪着笑说道。旁边的宋晴附和着:“是啊,廖总模范丈夫。”
  廖清和也只是笑,面对一群女人还是不说话的好。
  “你们打算去哪里逛?”李晓晨问道。
  “打算进去里面看看有没有什么新货。”屈娟娟指了指李晓晨身后的水晶店。“一起进去看看吧。”
  “你们玩水晶?”
  “偶尔买些做装饰,走吧,一起进去看看。”屈娟娟说着,挽着李晓晨的手向水晶店走去。
  于是四个人一起进了水晶店。据说是正品的施华洛世奇水晶。流光异彩,让人目不暇接。李晓晨从不买这些,所以也没来逛过,况且水晶也不是一般的贵,以前就是在这种店门口站站都觉得拘束。她一直认为水晶的耀眼和光芒不适合她。
  这个店不大,里面清一色的女人,廖清和站在里面有些格格不入,对这些女人的东西他不感兴趣,于是和李晓晨说去外面等她。
  “你不帮我挑了?”
  “小屈,你们看,到时候一起刷卡,我出去打个电话。”然后低头低声对李晓晨说;“让她们帮这挑好不好,我出去站一会,这里都是女人,你自己喜欢什么就买什么。好不好?”
  “那好吧。”李晓晨本想让他为自己挑一条项链,他一出去突然没了兴致。在看屈娟娟挑的一副耳坠,宋晴在试胸针。导购小姐卖力的为他们推荐,介绍哪些是新到的,哪些款式配她们的风格。
  宋晴也是个爱打扮的人,试完胸针,看项链,手链,脚链一个不落。李晓晨看中一条链子,小小的不规则五角星,边缘坠满浅紫色水晶,简洁不失灵动,配条低领的裙子刚好。李晓晨越看越满意,决定买下,虽然有点贵。
  屈娟娟买了付耳坠,一条手链;宋晴则是一个胸针,一条脚链;钱是李晓晨付的,上次屈娟娟送了她一个LV的包,这次算还了个人情,虽然那个包远远比耳坠和手链值钱。不管她送李晓晨包的目的何在,既然是送她,她就得还这份礼。而宋晴虽说不是很熟,终归是林跃的女朋友,于情于理,送她这份礼也算贵重。
  宋晴的手上已经带上了戒指,璀璨的钻戒,耀眼夺目。相比较,李晓晨手上的铂金素戒却显朴素。不过李晓晨一点也不羡慕,她就喜欢廖清和送的这个11号PT950素戒。
  林跃来接宋晴,顺道把屈娟娟也给接走了。还是像往常一样淡淡而礼貌的打着招呼,廖清和依旧和他寒暄,说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吃个饭。李晓晨想起,廖清和说不太愿意见到林跃,他其实不需要这样,林跃和他们无关。
  临走时宋晴向李晓晨道谢;“今天些谢谢你们的胸针和脚链,下次出来可以提前约一下,女人逛街比较有意思。”
  “好啊,下次再约。”
  “买什么了?”上了车,廖清和问李晓晨。
  “我买了一条链子,你看看。”说着李晓晨取出手提袋中的方盒打开,问道:“好不好看?”像炫耀,却又带着点撒娇的语气。就算眼前的东西再入不了眼,此时的廖清和也会说:“好看,很好看。”
  任谁也无法抵挡这样的柔情。
  逛了一个晚上,两人都有些累,洗完澡,都不想动,相拥而眠。
  “今天出去高兴吗?”
  李晓晨在廖清和怀里点着头。空调温度调得很低,这样的夜晚若是没有空调,两人的皮肤是黏的,想必是无法触碰,更不必说相拥。李晓晨很知足。
  “以后有空我就陪你去走走好不好?”
  “好。”
  “现在心情有没有好些了?”
  “我心情一直不错啊。”
  “晓晨,想见你母亲吗?”
  李晓晨抬起头惊讶的看着廖清和,她不是告诉过他,她恨他吗,今天为什么这样问?她突然想笑,就笑了。以极柔和的声音反问道:“我为什么要见她?”
  廖清和看这她这幅怒极反笑的样子,心里不免自责,极力的安抚道;“我也就随口问问,不想见我们就不见,好不好?”
  “清和,以后不要说这件事。我没母亲,你也没岳母。那天是我看花眼。”
  廖清和看了她良久,然后叹气道:“那你也不要想这些,既然不想见,那我们就不见。一个人在家不许胡思乱想,没事就出去走走。上次吃饭认识的那几个朋友都是比较要好的,改天有空我再安排一下请他们吃顿饭,没事你可以打电话约他们的老婆出来玩,逛逛街,喝喝茶什么的,那样不至于太闷。”
  “知道了。”
  “睡吧。”
  廖清和关了床头灯,拥着她,一室漆黑。
  “清和。”
  “嗯。”
  “你和屈娟娟到底有没有……”李晓晨没有接着往下说。
  “真是被你气死,你还在想着这件事,都和你说过几次了?”说着把李晓晨压在身下,吻着她的脸,“看来你一点都不累。看我怎么收拾你,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问这种无聊的问题……”
  李晓晨被他胡茬查得痒痒,边笑边躲;“我知道错了,我以后再也不敢问了,饶了我吧!”
  “饶了你?没那么容易。”
  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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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七章

  漫长而闷热的夏季终于快要过去。整个夏天李晓晨都是无所事事,和廖清兰去逛过三次街;带着多多去吃过两次麦当劳;廖清和带她出去吃过几次饭;期间他还出过两次差。其中一次去云南,这个季节去云南,让李晓晨羡慕不已。廖清和说过要一起去看雪山的。李晓晨本嚷着要去,但廖清和行程太匆忙,只好作罢。廖清和哄着她说,等过段时间不忙了带她去呆上半个月。李晓晨嘟嚷着说,肯定是空头支票,不指望。其实心里还是高兴的,廖清和答应她,就一定会带她去,和她一起去看圣洁的雪山。很早以前说过的。
  十月的天气,白天还是很热,秋老虎比夏天还可怕。李晓晨和廖清和结婚快一年了。一年,真是快,眨眼的事。去年的这个时候她正在认认真真的上着班,谁会料到在那二十几天之后摇身一变成了廖太太。若是不结婚,也许现在依然还在那个公司上班,也许偶尔也会去相亲,或者会和一个条件一般长相一般脾气也一般的男人结婚,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;或者还在不断的婉拒同事的好意,准备孤独终老。
  也就在那之后的不久,一切都改变了。她遭遇了他,现在看来她是何其幸运。命运是公平的。
  看着床头柜上的自己,洁白典雅的婚纱,让她整个人也变得优雅从容起来。春天时他们说过要去拍婚纱照的。想起这件事让无所事事的她变得精神起来。等晚上回家一定要问问他周年纪念时到底要不要去拍一套。说起来她骨子里也是虚荣的,总是在意这些流于表面的东西。诚然,拍婚纱照不虚荣,或许只是想向世人炫耀她的幸福。
  压了些绿豆降降署。立秋已过,李晓晨在盼着秋分。整个夏天都是慵懒的,没去找工作,不是廖清和不让去,而是她自己不想去找;工作这件事,廖清和自然不会督促她,若愿意呆在家里,他高兴还来不及。介绍了几个朋友给她认识,但对那些人和事始终提不起兴致。人的惰性就是这么滋生出来的吧。有人让你可以信赖并且能让你依赖于他,这是好事还是坏事?
  她有些期待能怀个宝宝,心理上也发生了些变化。有时会很主动同廖清和温存,每次完了以后都被廖清和耻笑一翻,说她在引诱他。男人就是这样,心里不管多乐意,嘴巴上还是要取笑一番,每每这时,李晓晨佯装生气,而后廖清和便好言好语的哄着。对于这种事,两人都乐意,偶尔撒撒娇,生生气没什么不好。
  晚上廖清和没回家吃饭,李晓晨一个人草草的吃了些,躺在沙发上听音乐。悠然自得的在修指甲。不知道为何,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越戴越亮光。她突然想起抽屉里的那串碧玺,和这个戒指一起收到的。心里太喜欢以至于自收到那天起从没戴过,舍不得。只是偶尔拿出来看看。在别人眼里那算不上稀世珍宝,然而李晓晨就把它当作稀世珍宝。极舒服的颜色,粒粒通透,连那根玫瑰色的弹力线也是她所喜欢的,有时看得出了神,廖清和总是问她:“爱不释手为什么不带?”而她却笑而不答。
  有些东西看看就满足。
  廖清和回来,她正在沙发上会周公,睡得很浅,却做梦,也不知道梦见什么。防盗门的关门声把她惊醒。
  廖清和喝了酒,满脸通红,目光有些迷离的看着穿蓝色吊带睡裙的李晓晨。
  “还没睡?”
  “正打算睡。自己开车回来的?”
  廖清和点着头,抹了一把脸,走到沙发边坐下,张开双手等着李晓晨投入他的怀抱。而李晓晨却不依,放下脸责问道:“不是和你说过喝酒不要自己开车的吗?你怎么就是不听呢?”
  “我没喝多少,开车还是没问题的,来,过来,让我抱抱。”
  李晓晨气结,“你不知道酒后驾驶多危险?”
  “没事的,我自己有分寸,也不是第一天开车。”说着起身拉着她将她抱起,放在沙发上。对于一个喝了酒的男人,李晓晨当然知道他要干什么,彼此太熟悉了,也不挣扎。知道他若要做什么,挣扎是没用的。
  “你不去洗澡?”
  “等一下再一起洗。”廖清和身体覆上来,在李晓晨耳边轻语:“你穿这条裙子很诱人。”这话让李晓晨脸庞灼热,嘴里“嗯”了一声,然后是轻笑,摧打着廖清和的胸膛。这无疑在激发廖清和。细密的吻落在小耳、眼睛,鼻翼、嘴唇,脖颈、前胸然后顺势往下……
  李晓晨低吟出声却依然保持一丝清醒,“进房间吧。”声音里透着迷乱。
  “这里很好。”
  ……
  事后,一起冲澡,相互打沐浴露,一起裹着浴巾出来。和往常一样,吹完头,上床相拥。其实都有些累,但都没睡意,总觉得要说些什么再睡觉。对于廖清和来说,每天只有早上和晚上的时间才属于他们,其余都奉献给了公司。
  “今天做了什么?”
  李晓晨枕着廖清和的手臂,右手在他的胸前画着圈:“上午去买了点菜,中午炒了一盘苦瓜,煮了了个鱼汤,压了点绿豆;下午看书,和小乌龟说了一会儿话;晚上吃中午剩下的,然后洗澡,在沙发上听歌,接着你就回来了。现在想喝绿豆汤吗?刚刚忘了问你了。我去给你打一碗吧。”
  这就是李晓晨的一天。
  李晓晨停止画圈圈,打算起来给他打一碗绿豆汤,酒桌上通常吃不饱。
  “不要了,不太想吃。”廖清和把她拉了回来,“最近重了不少,我们明天早上去游泳好不好?”
  “早上?我起不来。”
  “我叫你,早上人少。”
  “你也怕长肉?”他其实不算胖,很难得的一点是没有肚腩。
  廖清和抓起李晓晨的手,最含住她的食指,暧昧的说道:“其他没什么,就怕你嫌弃我。”
  李晓晨笑道:“你少来这套。想去游泳池看美女了吧?上一次我就看你老盯着那些穿比基尼的女人。”
  “天地良心,我可是围着你转的,况且我们这游泳池哪有什么穿比基尼的,你瞎掰。我倒是有想着你穿比基尼是什么样子。嗯,明天去买一套。但游泳就免了,在家里穿穿就好。”
  “真恶心。”
  “这有什么好恶心的,要是你实在想穿着比基尼游泳,那就在自己浴缸里放满水,泡泡,前提是我在家的时候。”
  “那你去给我买套吧,要是你买回来我就穿。”
  “我当然会去买,你就等着。”
  “没正经,把灯关了,睡觉。”
  黑暗中,李晓晨突然想起婚纱照的事,想开口问,又怕他不愿意,上次也许只是说说而已。她是真想拍一套和个人写真不一样的有男主角的婚纱照。
  “清和。”
  “嗯。”
  “你睡了?”
  “没有。”
  廖清和蹭着她的前额。
  “我们结婚多久了?”李晓晨在问他。
  “快一年了。”
  “你上次说周年的时候去拍婚纱照,还算不算数?”
  “怎么不算?”
  李晓晨的脸在黑暗中开出了朵花。
  廖清和心里有一丝酸楚和愧疚,早知道她这么想拍,结婚时就该去才对,“你什么时候去婚纱店看看,我抽两天时间去拍,两天时间够不够?”
  “应该够了。我们多拍点外景好不好?”
  “好,我们拍一套最好的。”廖清和捏着她的鼻翼道。
  “拍婚纱照很累的。我拍写真都觉得累,你到时候不要叫。”
  “我知道。”
  李晓晨突然转过弯来,他之前应该拍过吧。
  寂静。
  “晓晨。”廖清和将她的手放在他的左胸膛,让她感受他的节拍。
  “以前。”廖清和停顿了一会儿,夜太静了,李晓晨分明听到了廖清和换气的声音,她不敢有分秒的走神,竖起耳朵听着他往下说。
  “以前我这里住着一个人,住了很久。”
  李晓晨的手感应着胸膛起伏频率的加快。
  “你的前妻吗?”其实她明明知道不是他前妻的。
  “是谁不重要。”
  对话陷入了沉默,仿佛是廖清和在等着李晓晨开口问,而李晓晨却在等待他的下文,谁也没开口,只是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有些紊乱。李晓晨的手依然贴在他的胸口,她把手往上移,扣上他的左肩,以此为拉力,将头靠在他的胸膛,她想听他的心跳。
  “那是谁?”声音极低,低得让她几乎以为只有她自己能听见。
  “已经不重要了。”廖清和双手交叉抱着李晓晨的头道:“有人悄悄的潜入,取代了属于她的位置。”
  李晓晨伏在他胸口一动不动,认真的倾听着他的节拍,生怕漏了什么。
  “晓晨,以后你不要单独和林跃见面好吗?答应我。”
  “清和,以后喝酒不要开车好吗?我会担心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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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八章

  第二天廖清和果然七点不到就起来,洗漱完叫李晓晨起床。本来昨晚还有些欢喜的李晓晨现在变成了懊恼。多好的早上,去游什么泳,躺在床上说不定可以做个好梦。生气的蒙上被子,以示抗议。
  “那你再睡一会儿,我去找泳衣,但是你最好在我泳衣准备好之前起床,否则我决不轻饶你。”
  李晓晨装作没听见,继续蒙着被子会周公。
  廖清和在衣橱前翻找一阵没结果,于是叫道;“晓晨,泳衣放哪里了?”
  “在第二个门的暗格里,你成心不让我睡。”
  “那你继续,再让你睡五分钟。”
  果然,李晓晨倒头又睡过去。
  “晓晨,还是没有,你起来找一下吧。”
  李晓晨没理他。
  “晓晨!”
  “你翻下吧,肯定在衣柜里。”
  “没找到,你起来吧,五分钟已经过了。”
  “再让我睡两分钟。”
  廖清和走到床边,掀开被子,李晓晨照睡不误。廖清和凑在她耳边催着气,“快点起来。要是再不起来,我就……”然后开始扰痒痒,李晓晨最怕这个了。
  一开始还忍着,后来是在受不了了,“咯咯”地笑,求饶,廖清和边扰边问:“要不要起来?要不要起来?”
  李晓晨笑得上气不接下气,“我起来,起来。”
  跳下床,打着哈欠走到衣橱前,拉开暗格,取出泳衣泳帽和泳镜仍在床上,插着腰对坐在床沿的廖清和说道;“你就是成心不让我睡。”
  “要不再躺下来睡一会儿?”
  李晓晨一听这话,又躺回床上,趴着把头埋在枕头里。廖清和在旁边气得吐血,拍着她的屁股道;“你还真躺回来了。”
  “你也再睡一会儿吧,实在太困了,现在还早。”
  “起来,回来再睡。”
  “我们晚上再去好不好?不然你自己去?”
  “你说什么?”
  “我说你自己去吧,我还想睡。”
  “好了,快点起来,都醒了。我等一下还要去公司,晚上没空,而且人也多。我教你自由泳。嗯?”廖清和低着头,再她耳边吹着气。
  “自由泳我会的,不用你教。“
  “你那也叫自由泳?起来刷一下牙,我们就下去。”
  “怕你了。好端端的游什么泳。”
  两人拎着泳衣和洗漱用品下楼,沿着小区的甬石小道走向泳池。很久没有呼吸到这么新鲜的空气了。初秋的清晨有一丝寒意,露水很重,花圃内的植物湿漉漉的,一滴滴水珠晶莹剔透,李晓晨刻意用手拨弄小树叶,还溅起小水花。露水很凉,凉到人的心里。十月,只有在早晨才觉得,这是秋天而不是夏天。
  泳池里人极少,等他们下去,有两个男人已经准备上岸,大概是早就来了的。没多久就剩他们两个,诺大的游泳池,只有他们两个显得无比空旷。廖清和在规范李晓晨自由泳的姿势。而后两人一起游,廖清和游得很慢,尽量配合李晓晨的速度,游了几圈下来都有点累。没吃早饭游泳,很容易饿,李晓晨肚子咕咕叫。于是两人靠在岸边休息。
  “我们应该吃点东西再出来的,饿死了。”李晓晨抱怨道。
  “谁让你不起来,再游几圈就回去,好不好?”
  “你游吧,我游不动了,就靠这等你。”
  廖清和独自游开。他游泳的姿势非常优美,每一下摆动伴随着击打水面的声音漾出一波波水纹。李晓晨想起上次来游泳,他也教她了。上次是他刻意安排的吧,可以增进感情。其实他们都在努力的,一直都在努力。昨晚他还说了一些让她迷惘的话,那么真切动听,那么迷惑人心。说那写话时,她趴在他的胸口,她明明感觉到了他心跳的加快,还有自己不平静的呼吸。
  李晓晨把双手撑在岸边,吸了口气,让整个人飘起来,置于水上的感觉太棒了。整个人没有重力,水托着她,仰躺着。闭上眼,心也开始沉静。倾听廖清和拍打的水声,他从远处游来,一点点在向她靠近,水波由远而近的冲击着她。他在她身边停下,她却没睁眼,水顺着她的额头往下淌,大部分在额的两侧蔓延,有一股顺着眉心从嘴角滑落。廖清和在使坏。
  “在想什么呢?”廖清和在她耳边低语。
  她的嘴角开始慢慢往上弯,左脸露出好看的酒窝,廖清和发现原来她只有一个酒窝,一直以为她有两个酒窝的。
  “在想你昨晚说的话。”
  “我昨晚说什么了?”声音里带着愉悦的笑。
  李晓晨睁开眼,脚微微用力,站立在水中,呼了口气,擦了擦脸上的水,看着眼前似笑非笑的廖清和。他没戴泳帽,发梢的水不断的往下滴,眉梢沾满水珠,李晓晨伸手将他眉梢的水滴抹去。四下无人,踮起脚啄了下他的唇,轻声说道:“我们回去吧。”她本想说别的,却怎么也开不了口。
  这天李晓晨送廖清和到车库,她许久没有送过他了,并且给他一个送别吻和拥抱。他们说好了要照婚纱照。李晓晨有些等不及了,既然说好了,就立马落实。廖清和没空,选婚纱馆预约这种事就由李晓晨权权负责。
  李晓晨去了上次拍写真的那个店看了看,到了许多新的婚纱,但终究没有在那家店照。也许是那家店的价格太贵,也许是新到的婚纱不满意,或者因为不满意化妆师……总之没有选择那家叫“亲密·爱人”的婚纱店。“亲密·爱人”很符合他们现在的关系吧,是最亲密的爱人,从身到心。
  最后找了一家“天长地久”,定了个怀旧系列,不知道廖清和喜不喜欢,反正她喜欢那个风格。她是新娘,她最大。来预约的大多是准夫妻或者有女伴作陪,只有她是一个人,不免有些落寞,没关系她老公忙着赚钱。
  预约期是半个月后,特意定了周末。走出婚纱店觉得完成了一件很神圣的事。仿佛那样便离幸福更进一步,看来她真是虚荣而肤浅。如果小小的虚荣和肤浅能给她快乐又有什么关系?
  她突然很想廖清和,想看看他现在在做什么,在和客户谈生意?还是在开会,或者和朋友聊天,还是在埋首工作?对了,她从没见过他工作的样子,有种抑制不住的冲动,要见他,看他认真工作的样子。他们说男人认真工作时最迷人,她想看看她的丈夫这个时候是不是和平时一样迷人。
  做着公车到他公司。在楼下给他打了个电话,故意说她在百货买了很多东西拎不动,让他去接,廖清和好声好气的说很忙,让她自己打的回家,没说两句,就听见电话那端座机响。那么忙,看来来得不是时候。都到楼下了就上去吧,是在不行就躲在休息间睡觉,等他下班,也不知道晚上有没应酬。
  到二十八楼。前台小姐换了一个,有个共同点是漂亮,笑容满面。李晓晨还没刚出电梯,她就站起来,让她不得不走上前去打招呼。
  “小姐,请问找哪位?”
  这位前台当然不知道李晓晨是谁,这里除了秘书室的那几个美女秘书,没人知道她是谁。李晓晨微笑着回答道:“我找廖总,他在吗?”
  “您和他约好的吗?”
  李晓晨很想笑,终究忍住了。
  “没有,你帮我打个电话进去问问他有没空,我姓李。”
  “好的,请稍等。”
  李晓晨站在总台前等着这位漂亮小姐通报。胸前挂着牌牌,拿着文件的工作人员从她身边经过。
  “小姐,廖总请您进去,这边请。”
  这么顺利?廖清和猜到是她了?
  “谢谢,我自己进去就好,来过两次,你忙吧。”
  李晓晨熟门熟路的走到廖清和办公室。经过秘书室时,方秘见是她微微一笑,说:“廖总在里面。”李晓晨也微笑着点头,算是打招呼。上次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美女,果然不笑是气质,笑起来是甜美,大概像空姐,职业习惯,即使是这样,连她这女人都不禁想多看两眼,她才不信哪个男人能抵挡。她的美和欧阳于芊有点相似,一样是气质美女,一样甜美的微笑。如果让李晓晨这样一笑,一定成苦笑。
  没敲门,推开玻璃门,门内的廖清和在大班桌后面低着头专注的看着什么。李晓晨也没打扰,悄悄的走到沙发边坐下,看着他专注的样子。原来她老公工作时是这个样子的,认真而专注,笔时不时的挥舞着。专注的男人最迷人。
  手撑着沙发沿托着下巴,她也变得专注起来,专注的看着工作的廖清和。电话进来,廖清和才抬起头,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她没有一丝惊讶,仿佛早就在他预料之中。接完电话,廖清和升了个懒腰,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,问李晓晨:“什么时候进来的?”
  “进来很久了,看了你半天你都搭理我。”
  “今天良心发现,来看你老公了?”
  “怎么,还不高兴了?”
  “哪敢。不知皇后驾到有失远迎。”说着在李晓晨身边坐下,把她揽在怀里。
  “很忙吗?”
  “还可以,怎么好好的过来了?想我了,嗯?”
  “是啊,很想,所以就来看你了。”李晓晨抬手整理廖清和有些松的领带,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脸道,“我去睡下,回家叫我。”
  李晓晨挣开他的怀,走向办公桌。电脑边放着她的单人照,很快就可以变成双人照了。还有李晓晨买的那盆芦荟,长大了很多。这也难怪,书房里那盆比这盆还大,还葱翠。弯下腰闻了闻,即使没有味道。这是一种习惯。然后抬头,定睛看了看,尖叫道:“廖清和,你多久没浇水了,这样会枯死的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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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九章

  芦荟虽喜欢干燥,但长期不浇水也会枯萎而亡。
  对于没给芦荟浇水这件事,李晓晨非常生气,认为廖清和只顾着赚钱,没有把这样举手之劳的一件小事放在心上。
  廖清和觉得冤,不就是一盆芦荟没浇水,至于这样吗?这就是男人和女人思想上的差异。最后还是要哄着她,向她保证以后一定记得浇水,没办法谁让她是他老婆。天大地大老婆最大。
  李晓晨在休息间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,也不知道廖清和在忙些什么,反正醒来天快黑了。廖清和说要加一会儿班,让李晓晨等他。两人叫了快餐,晚饭在办公室解决了。吃完饭给廖清和泡了杯茶,自己倒了杯开水,乖乖的缩在沙发上看杂志,等廖清和下班回家,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埋头工作的他,偶尔也会和恰好正在看她的深邃目光相遇。
  李晓晨想着,结婚这么长时间也没特意来过廖清和公司,早知道等他下班感觉这么好,没事就该来骚扰一下。在家里呆着也是呆着。
  “晓晨,过来。”
  廖清和在叫她,然而他并没停下手中的工作。
  “干什么?”
  “让你过来就过来。”
  李晓晨放下手中的书,起身走到办公桌前,廖清和正看一份投标书。
  “要水吗?给你添一点。”茶杯里没水了。
  “不用,你进来啊,站在那干嘛。”
  不明所以的李晓晨绕过碎纸机,走到廖清和身边,下意识的望了望椅子后面的墙。
  “事情做完了吗?”
  “差不多了。”廖清和放下手中的文件,把椅子往后挪了挪,拍了下膝,示意李晓晨做上去。
  “时间不早了,回家吧。”
  廖清和伸手揽过她,将她置于膝上,“坐一会儿再走。”
  李晓晨靠在他胸膛,看着他将椅子倾斜,调到最舒适的位置。这样靠着很舒服。两人都闭目养神。
  李晓晨想起上次来公司,一个人呆在这办公室,蜷缩在那个角落里,祈求廖清和回家。对于当时的细节她已经记不起,或者潜意识里根本不想去记。也许那天真的是以及其哀怨的口吻博得廖清和同情的吧,否则他也不会千里迢迢的赶回家。想到这件事,觉得自己如此卑微。
  “今天累不累?”
  “不累。”
  “婚纱照什么时候拍?”
  “下下个周末。有空吗?”
  “应该可以的。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公司?”
  “很想你,所以就来了。”李晓晨如是说。
  “真的还假的?”廖清和轻笑道。
  “订婚纱照她们都是老公陪着,就我孤家寡人。就想你没陪我去,那你在干什么?然后就搭着公车来了。”
  “是不是很失望?”
  “什么?”
  “没有陪你去订婚纱。”
  “不会,我比较喜欢你多赚点钱。”
  廖清和又是轻笑。
  “你以前拍过吗?和你前妻。”
  听到她这么问,廖清和叹了口气;“拍过。你很介意吗?”
  “不介意。”
  其实说不介意是假话,怎么会不介意。然而介意又能怎样?对于过去她不能过分的苛求。
  “晓晨现在你幸福吗?”
  李晓晨一愣,他们很少触及这样的话题,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回答,于是反问道:“你呢?”
  “我很满足。”
  李晓晨的双手环上他的要,脸贴在结实的胸膛,隔着衬衣感觉皮肤的温度。她很想告诉他,她也很满足。终究没有说,不用说,他应该知道的,她的幸福是他给的。
  “你今天来公司,我很高兴。工作时想到你正在休息室睡觉,我觉得满足;饿了,想起家里有人为我煲汤;每天早晨醒来,你躺在我怀里;每晚回家,你为我留了壁灯,这些都让我觉得满足。就像现在,我们同桌一把椅子,你靠在我身上,我很满足。大概这就是幸福。你说呢?”
  李晓晨突然觉得廖清和原来这么感性。
  “清和,有时我总觉得这一切不真实。”
  廖清和伸手在她脸上重重的捏了一下,李晓晨“啊”的一声叫起来。
  “疼吗?”
  “废话。”
  “所以是真实的。”
  李晓晨松开环在他腰间的手,转而攀升他的脖颈,凝视着那清澈悠远的双眸。凑上唇,去索求吻。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气息。
  “你想在这里?”廖清和故意逗她。
  李晓晨轻笑道:“真是没情趣。”
  例假如约而至,李晓晨懊恼的向廖清和抱怨;“大姨妈又来了。”
  “来就来了呗,怎么,痛经?”
  “没有。你说怎么老怀不上?”
  “可能身体还没调养好。没有就没有,两个人过不是更好?”
  “你不想要小孩?”
  李晓晨发现自己对于怀孕这件事从原来的渴望变成现在的焦急。在街上看见孕妇,眼睛就不听使唤,盯着别人隆起的肚子,不管大小,有时还条件反射的摸摸自己扁平的肚皮。真想上去摸摸他们隆起的肚子,想知道那是什么触感,真的会胎动吗?
  “有就生没有有什么办法,不要瞎想。这种事你急也没用。”
  “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?”
  “都可以,生两个,最好一男一女。”
  “你搞超生啊。”
  “在国内生一个,另一个去国外生,香港也行,现在都这样。”
  “你们都不是良民,不计划生育。哎,你说会不会是我不能怀了?”
  “胡说,上次医生说了,把身体调好了就行。以后我们每天早上去游泳,锻炼身体。”
  一听到早上要早早起来,李晓晨就没力气了,干嘛非要那么早起来,傍晚去游也可以啊,况且她白天时间那么多。可转念一想每天和他一起起床,送他上班感觉也不错,心里挣扎了一番。最后还是睡念占了上风,没有什么比睡觉重要,于是决定以后每天下午或者傍晚去游泳,廖总只好委屈他,早上一个人去了。
  “我还是白天去,早上你自己去吧。”
  “猪,早上起来呼吸新鲜空气多好。”
  “我在梦里呼吸。”然后指着廖清和的鼻子道;“小廖同学,其实你心里不知有多高兴吧,可以尽情的看美女,说不定还有穿着比基尼的。”
  “你不和我去,我只好看别人。”
  “你看看,暴露本性了吧,你是知道我早上起不来,装装样子问问我的。不过,我很大方,不介意的,你尽情的看吧,反正你也只能看看。”李晓晨掩着嘴偷笑。
  “知我者李晓晨也。说不定有艳遇。”说着在李晓晨脸颊上轻咬了一口,“我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,取到一个这么贤淑的老婆。对了,我明天去买比基尼,但是不允许私自穿去泳池。”
  “去买吧,我穿小号就行。至于穿不穿去泳池,是我的事。”
  “你敢?”
  “喔,只许州官放火,不许百姓点灯是吧?”
  “那你穿次试试看。”
  婚纱照拍得很顺利,花了两天时间。一天拍室内,一天拍外景。刚开始拍时还很有兴致,你侬我侬。后来频繁的更换礼服,补妆,摆着固定的POSE,精力耗费到了极致,收工时廖清和连车都不想开,反正第二天还要来,两人打的回家。叫外卖,胡乱吃了些,倒头就睡,保存体力,还要奋战一天。
  照片洗出来的效果很好,挑照片时,依旧是李晓晨一个人。出来时在另一家婚纱店里看见着白色燕尾服的林跃,坐在沙发上等待正化妆的宋晴。说实话男人穿燕尾服没有女人穿婚纱的惊艳,看起来总觉得怪怪的,可能过于正式,也可能没看习惯。廖清和是这样,林跃也是这样。虽说照出来的效果很好。
  不知道林跃有没看见她,但她没进去打招呼。她正赶着去廖清和公司,说好一起吃中饭。
  林跃上次说元旦结婚,现在是十一月初,也该照了。
  十一月和煦的阳光,晒着暖暖的,也不需要防晒霜。其实紫外线还是很强,只是被和煦的表面所蒙蔽,人们总认为温和的阳光没有杀伤力。
  在往二十八楼的电梯里接到廖清和的电话,还早呢,催什么催。直接按掉了,马上就到,浪费电话费。没想到按掉没过几秒,又响起,只好接起。
  “晓晨,中午要和朋友吃饭,你自己吃点吧。”
  “怎么不早点打电话,我都在你门口了。”说着出了电梯,往廖清和办公室方向走去。电话那端停顿了几秒,“在门口了?那就进来吧,一起去。”
  这次前台小姐没有再通报,只是微笑的打招呼,告诉她,廖总在办公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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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章

  廖清和在秘书室门口等她,李晓晨其实不太想进去的,他要和朋友吃饭,她跟去也不自在,都到门口了,就进去看看,也好奇是和什么朋友,她认识吗?
  “中午要和你朋友吃饭?”
  “嗯,有个老朋友从荷兰回来,中午一起吃顿饭,既然过来就一起去吧,认识一下。”
  “我去方便吗?”
  “有什么不方便的,和他好几年没见了,以前很要好。进去吧。”
  李晓晨跟在后面,从没听他提起过有这样一个朋友。
  办公室沙发上坐着一男一女喝着乌龙茶。男的眉目清秀和廖清和年龄相仿,女的大约三十岁,相貌秀气。见他们夫妻二人进来,两人都礼貌的起身,和李晓晨打招呼。
  “我老婆。”廖清和给他们做介绍,“老朋友何质斌和她老婆,刚从荷兰回来。”
  “结婚也不通知我,真不够哥们。”显然是老朋友。
  “我给你送喜帖,你是不是就从荷兰回来喝我喜酒?”廖清和坐在单人沙发上倒茶,淡淡的乌龙茶飘着茶香。李晓晨喝了一口,很淡,除了茶香,几乎没有味道。这茶大概不便宜,但她品不出味道。
  “你没给我发,怎么就知道我不会回来?”
  “也没见你给我发请帖。偷偷摸摸的出国,回来就多了个漂亮老婆,怎么不把小孩生了一起带回来,在那生好歹是华裔,而且你爱生几个就生几个。”
  “你怎么知道我没带小孩回来?哈哈。你看我说得没错吧,我要比你先娶老婆生孩子。”
  听着他们的对话,李晓晨心理嘀咕着,你不知道人家结了两次婚?
  “生孩子是比我先,你什么时候结婚的?”
  “肯定比你早。”
  “你真有孩子了?”廖清和也不再谁先结婚上纠葛,岔开话题。
  “那还有假?都2岁了,我妈他们带着,下次带过来给你们看看。”
  “儿子还女儿?”
  “儿子。你们生个女儿吧,我们结亲家,培养一对青梅竹马。”
  “嗯,这提议不错。不过这青梅竹马也隔太远了吧。”
  四个人去吃牛排。李晓晨搞不懂廖清和怎么会安排他们去吃牛排,明明是从国外回来,西餐吃腻了才对,没点新意,还是吃西餐已经成一种习惯,和吃米饭一样。虽然那里牛排的确不错。
  何质斌很斯文,很绅士,也很体贴。大概从国外回来的人都这样,不太像传统的中国人。
  牛排端上来,两位男士都很自然的把妻子那份切好,李晓晨对于这一切很享受。廖清和以前也这样。两位女士默默的吃着,听身边的两位男士叙旧。何质斌是廖清和的校友,因足球认识,成为哥们。何质斌比廖清和高一届,大学毕业出国留学,拿绿卡,在那工作,然后邂逅漂亮的留学生妻子,顺理成章的结婚生子。
  “清和,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师大那个李晓晨?”何质斌晃了晃手中的高叫杯,咽了口红酒。
  “师大的李晓晨”这几个字一下子让李晓晨转不过弯来,嘴里木然的嚼着牛肉。
  廖清和停顿了片刻,那几秒种他的脑袋是空白的,几乎无法思考,也不去无法去看坐在身边的李晓晨。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,很快恢复神智,问道;“怎么啦?”
  “我上次去阿姆斯特丹恰好碰见她,一家三口去旅行。她现在在德国多特蒙德,找了个老外,生了个混血儿很漂亮。她还记得你呐。”
  “是吗?”
  多特蒙德,多特蒙德。
  李晓晨反复的念着这个地方。她曾经认为在廖清和的心里,她没有多特蒙德重要。
  李晓晨,多特蒙德。
  这个李晓晨不是她,不是二十八岁的李晓晨而是在德国多特蒙德的李晓晨。她的心里一片迷蒙,这个世界怎么就突然多出了一个李晓晨,而且廖清和也认识那个李晓晨。
  “是啊,那个小女孩很漂亮,中文很流利。好像三岁,是吧?”何质斌的妻子补充道。“混血儿就是漂亮。”
  “嗯,下次我把他们的照片传张给你,她现在变了很多……”
  他们还在说着什么,李晓晨不知道。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,默默的吃着,吃完牛排,喝红酒,一口气把半杯红酒喝光了,红酒味道酸酸甜甜,却还想喝。她不知道除了吃东西,她还能做什么。吃完牛排把面包也一个一个消灭了,完全不理会廖清和的目光,也不去看他,只是低着头吃。她打算吧面包吃完去装沙拉。
  酒杯空了,坐在对面的女士帮她再倒了一杯,说道;“再喝点,一口一口喝才能品出味道。”她觉得何质斌的老婆人真好,也很好看。
  李晓晨微笑着道谢,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,差点呛到。
  “好了,别喝了。”廖清和拍了拍她的背,将那杯酒倒进自己酒杯,叫来服务员倒了杯开水。动作还是和往常一样温柔。眼前的晶莹的高脚杯里还剩一滴酒,红红的,让人想吸干它。
  那顿饭不知道怎么吃完的,李晓晨后来还吃了沙拉,却不觉得撑,也不知道他们后来聊了些什么,只是坐在那傻笑。
  吃完饭离开时,起身,头脑有片刻眩晕,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。她没喝多少酒,是这红酒后劲足,还是她本就不胜酒力?廖清和去扶她,被她轻轻挣脱,若是平时她一定会顺势倒在他怀里。
  “喝多了?你没喝多少啊,要不要紧?”
  李晓晨无力的摇了摇头,她真的有些晕了,看东西是重叠的,连廖清和的脸也是重叠的,李晓晨直视着廖清和,他的眼睛也重叠了,两个变成了四个,让她无法辨清他的眼里到底有什么。因为无法辨清,李晓晨放弃直视,恍惚的跟在她身后。她其实还是清醒的,她怕走路撞到人。
  送何质斌夫妇回了酒店,李晓晨没下车,闭着眼靠在副驾驶座上。廖清和不知道她有没睡着,也不敢吵她,只是轻轻的叫了声;“晓晨。”没有回应,大概真的睡着了吧!
  廖清和揉了揉太阳穴,启动车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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